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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读后感

留守女人

发布: 2020-07-13 04:27:52   阅读: 次 【   

第一章 我们是女人

钱绒:心比土地更荒芜

钱绒,1981年出生在平江县乡村,嫁到这个村子七年,女儿六岁,丈夫一直在外打工。恋爱时期,男友就在外面,“结婚时回来过,”结婚前后花了二十多天。这个年轻人在东莞某电子厂的流水线上,回家来的时候,“身上穿得很干净”,就是那一点“干净”,让钱绒在乡村幽暗的日子里,见到清新的一面,具有时代气息的一面。见到男朋友的时候是夏天,钱绒穿着长袖格子衬衫,闷热的雨季,男朋友一身运动短装深深吸引了她,白色短袖T恤,黑色运动七分裤,一双蓝白相间的拖鞋,整个是青春的象征。钱绒就那样一眼喜欢上这个小伙子,小伙子也喜欢这个挽着马尾辫的女孩,只是,“他从来没有说过要带我出去”。

钱绒没有上医院去分娩,她接受了婆婆给安排的传统接生方式,一大盆水,一把剪刀在蜡烛火上烧一下算是消毒,我在沿途的矮墙上看到政府用红漆刷起来的标语:远离传统接生,倡导健康分娩。政府希望产妇去医院接受正规的分娩护理。“消费不起。”钱绒说。

接下来便是艰难的生产过程,钱绒生下孩子当天,公公去世——“他回来是因为公公死了”。钱绒对丈夫的不归有怨气,“可是没有办法,要赚钱。”钱绒不会忘记那一天,她在里间疼痛难忍,新生命要来到这个世界,隔着一扇门,门破了,公公早年用黄泥夹杂稻草糊上那破洞,天长日久,黄泥斑驳。一间屋子里,两个房间两个不一样的生命即将完成他们的仪式。钱绒说那一刻,我疼得忘记一切,抽空怨恨,或者她也疑惑,到底或者为什么,为节约钱,她不能享受其他年轻妈妈的待遇,在干净整洁的房间迎来新的生命。为了节约钱,公公停止血透,为节约钱,丈夫不在妻子身边陪伴,宁愿一个人在他乡独自想念。

“我哭不是为了痛。”顿一顿,补充一句“不知道什么感觉,就觉得活着苦”。所有人都以为这个从外乡嫁过来的女子怕疼,假装娇气,倒是接生婆拍拍新生儿的屁股说,你娘生你可是流干泪了——谁也不知道她落泪的真正原因。

谁也不知道钱绒内心,“我想到公公在外间那么苦,就要死了,想想害怕”。六年之后,她才在我面前说出这个秘密,不是秘密,只是她孤单的根本。她才23岁,还没来得及真正了解死亡,但是死亡却及时侵袭了这个家庭,钱绒从接生婆手里接过孩子时,外间婆婆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呼喊,公公终于尝尽人间最后一点苦,归去。

“老年人说我家孩子把公公的命夺来了。”乡村总有一些神秘之事叫人敬畏,钱绒对此说法一直耿耿于怀,她甚至一度认同了村里人的说法,要不是这个孩子急着来到世界,公公不会那么快就死——可是,活着时候的公公有意义吗?他病痛缠身,早就被亲人从内心剔除——婆婆服侍一年,耗尽她暮年心血,家徒四壁的日子似乎从未有亮光。钱绒曾经听到公公跟婆婆的对话。

公公:我去了你怎么办?

婆婆:别说这个。

公公:不放心你。

婆婆:有什么不放心的。

公公:钱都花在我这烂身子上了,不如我早点走,可是……

婆婆:沉默。

公公:……就不放心你……

婆婆压低了声音吼:早晚都要走的。

钱绒坐在空荡荡的堂前跟我描述公婆的对话,忽然具有悲怆的力量,我宁愿相信她懂得,比如,婆婆不再试图挽留丈夫的生命,那是因为婆婆自己的灯油也将耗尽,她没有气力再顾及丈夫,他们不能再相伴到老,她宁愿后半辈子孤零零一个人,也经不起折磨。公公走后不久,婆婆也急速离开人世,她是喝药离去的。活着是不是煎熬。

丧礼如期,刚生完孩子的钱绒被迫参与到特殊的仪式中来,有挟持的味道——临时搭建起来的道场,这个被称为“北乡夜歌”的丧礼即将开始,在北乡一些村落,“老了人”之后便会有一场缅怀先人、追思功德的夜歌会。对仗工整的四句歌词飘摇进来,夹杂着锣鼓的铿锵,钱绒抱着孩子,默默地坐在里间,眼眶生涩,“公公的一辈子很苦,闭眼前都见不到儿子。”钱绒说,“为了节省,他买晚上的票,第二天早上到家时,公公已经合眼了。”

这之后,丈夫很少回家。曾经看到过一个文章,“老人作为故乡存在,他们一旦离去,故乡便断了根,游子们再也无法真正从心底惦念那个地方,那些文字中描述的怀乡,大部分都因为需要怀念而怀念,似有应景之感。”

这之后,钱绒不太待在家里,她走过长长的田埂,去寻找一个去处,以打发漫长的时间。“靠的是手气”。钱绒的手指灵巧,白皙,养尊处优的表象。如果在城里,音乐老师会好心肠地劝慰钱绒母亲——让她学钢琴吧,你看她的手指,又长又细。这白皙的又长又细的手指现在用来打麻将,大拇指熟稔地捻一下牌面,七饼。

出嫁之前的钱绒,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弱小而受到父母的格外疼惜,相反,“我爸不喜欢我,喜欢哥哥”,这种单方面的结论致使她对周遭世界抱有足够的戒备,对父亲的爱荡然无存,母亲带她来相亲看男方家庭,被当地人好奇地打量,拘谨和排斥伴随她这次跨县旅程。

她即将安家落户的这户陈姓人家,在远离村中心的山坡上,黄泥瓦房,在南方雨季来临时,米黄色的菌菇齐赞赞地排列在房梁木柱子上。钱绒第一次踏进这个屋子,便感到一种阴冷之气——对陌生生活的向往替代了血肉情分,钱绒几乎没有多想就同意,她对自己的婚姻不抱希望。她只是想离开,离开这个不喜欢她的地方。

回平江的车上,母亲让钱绒想明白,男方家里一贫如洗,“连一把像样的椅子也没有,借了两把椅子来,把椅子放放平的地方都没有”。母亲担忧女儿以后的生活,却被女儿一句话剪断,“总比在家受白眼好”。钱绒曾经可以嫁得好一点,父亲的远方亲戚,家底殷实,只要钱绒答应这门亲事,哥哥小龙便可到远房亲戚的厂里上班。

我问,“你不喜欢他?”

“就不想让家里这么安排”,钱绒的嘴一撇,青春时光,反叛是最有力的武器,保护自己也伤害自己。

泥墙糊起来的柴灶间,灶台冷清,看不到人间烟火。女儿在门口捡树上掉下来的桑葚吃。一只鸡在门口泥地上找食。钱绒对目前情况很不满意,“你看看这旧房子,脏脏的。”事实上除了柴灶间还是几十年前的老披屋,紧贴老屋的这间房子不算旧,九十年代末期建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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