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王氏内科流派辨治月经病经验探析

〔摘要〕 新安王氏内科对于妇女月经疾病的辨证论治，以先贤理论为指导，结合具体情形从脑辨治，养心宁神；固本培元，兼顾气血；疏肝调营，尤重情志三个方面辨治月经病，极具特色。新安王氏内科医家论治月经病的经验丰富了妇科月经疾病的理论系统，拓宽了中医治疗妇科月经疾病的治疗思路，有利于中医流派传承。

〔关键词〕 新安医学；新安王氏内科流派；月经病

〔中图分类号〕R271.11 〔文献标志码〕B 〔文章编号〕doi：10.3969/j.issn.1674-070X.2018.08.013

〔Abstract〕 In the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and treatment of menopathy， Xin"an Wang"s internal medicine follows the theory and experiences of previous doctors. The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 and treatment are case-dependent， which normally starts from the brain by nourishing the heart and calming down the spirit. Xin"an Wang"s internal medicine also consolidates the constitution and vitality as well as Qi-blood. Moreover， Xin"an Wang"s internal medicine soothes the liver， regulates nutrition， and pays much attention to the emotion during the development of menopathy. The above three features distinguish Xin"an Wang"s internal medicine from other therapies for menopathy. The experiences from Xin"an Wang"s internal medicine in the treatment of menopathy has expanded the the oretical system of menopathy and provided new insights into treating menopathy with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CM）， which is helpful to inherit TCM schools.

〔Keywords〕 Xin"an medicine； Xin"an Wang"s internal medicine； menopathy

“新安王氏內科流派”为新安医家流派重要组成部分，在学术上善取诸家之长，自成一家之论；在临证上各擅其长，既有师承影响，又有自身探索。新安王氏内科医家不仅善于治疗各科疑难杂症，以其精湛的医术享誉江淮，同时展现了多彩的革命生涯和高尚的医德风尚，深为世人所称颂[1]。中医药对于月经病的治疗有着独特的优势[2-5]。新安王氏医家对于月经病的辨证论治具有自己独到的特色，其著作中有诸多治疗月经病的方法。现通过对其相关文献和医案进行整理，探讨新安王氏内科流派治疗月经病的经验如下。

1 病因病机

月经病是指月经的周期、经量、色泽、质地的异常以及伴随着月经周期出现的明显不适症状的疾病。在战国时期，《五十二病方》中早有关于“女子月事”的记载，而“月经”之名最早记载于《脉经》，其还提出了“居经”“避年”之月经的特殊生理现象。其中关于月经病的描述最先见于战国时代的一部医学巨著《内经》，其中《素问·上古天真论》篇写到：女子“二七而天癸至……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直到“七七……天癸竭，地道不通”。认为女子月经的出现与闭经的早晚、生育能力的具备与丧失，都离不开天癸和冲任的调和[6]。张仲景《金匮要略》有“妇人之病，因虚、积冷……故变病百出”一说，在病机的变化上，其注重“结气、虚、积冷”。隋代巢元方等编著《诸病源候论》说到“是人体虚劳，而受于冷也。……或客于经络，或入于腹内，……得风冷，则气血冷涩，不能自媪于肌肤也。……则脾胃弱，不消饮含也。……则令脏冷，致使无儿。……则血涩奥，亦令经水不利。”其认为月经病发生的原因有三：—是风冷，二是惊忧，三是劳伤。

新安王氏内科医家在先贤理法的基础之上，结合自身的临床实践特点，认为导致妇科月经疾病的病因大体包括血热内扰，火热助行；或阴虚内热，不能镇守；或气虚不摄，阳不统阴；或瘀血内蕴，迫血先下；或冲任虚损，迫血妄行；或瘀滞内阻，血不循经；或情志不遂，肝郁气滞；或饮食失宜；或劳倦过度。其病机总属于脏腑功能失常，气血不和，间接或直接损伤冲任督带和胞宫、胞脉、胞络，以及肾-天癸-冲脉-胞宫轴失调[7]。治疗上强调固本培元，以期达到调和脏腑气血的治病必求于本的目的，同时，新安王氏内科医家也注重药后的患者情绪疏导。

2 新安王氏内科辨治月经病的学术特色

2.1 从脑辨治，宁心安神

《素问·脉要精微论》曰：“头者精明之府。”《灵枢·邪客》曰：“心者，五脏六腑之大主也，精神之所舍也。”《素问·灵兰秘典论》曰：“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指出心主司神明。《医学衷中参西录·论中医之理多包括西医之理沟通中西原非难事》曰：“盖神明之体藏于脑，神明之用发于心也。”故脑心统摄五脏六腑，共主神明。十二经脉上连于脑，下络五脏六腑，所以脑心是一个经脉相连、气血相通、神明贯通的有机整体。其后新安医家汪昂在《本草备药》提出“人之记性皆在脑中”的阐述。新安王氏医家在秉承先贤的理论基础之上又有所发挥，提出“脑为髓海，精神所舍，宗脉所聚”“脑者，精神之主也”“心、肾精神皆荟萃于脑”，王仲奇先生云：“胞脉属心，又通于脑”，认为心的精血可以滋养脑窍[8]。脑主神，心主血脉，脑心以脉相连，气血相通，脑心一体，以神为用，以血为养，主导气血运行，共司血液循环。而妇女的月经又与气血的正常运行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如果忧思烦劳，过度耗费脑力，则会心血虚弱而气血运行不畅最后导致月经失调诸疾，如崩漏失血过多而“头眩目珠胀”，是因“冲海通脑海故也”[9]。因此新安王氏医家往往强调心脑同归一治，主张养心安脑宁神。临证中常运用牡蛎、龙齿等咸寒质重之品重镇安神，醒脑开窍。

2.2 固本培元，兼顧气血

《医宗必读》云：“善为医者，必责根本，而本有先天、后天之辨。先天之本在肾，肾应北方之水，水为天一之源；后天之本在脾，脾为中宫之土，土为万物之母。”中医认为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是脏腑功能的物质基础。以汪机为代表的新安医家主要以参芪补养气血，后有弟子祁门汪宦，再传弟子孙一奎、徐春圃等，被后世尊称为“固本培元”派。所谓固本培元，即固先天之本，培后天元气[10]，也就是说培补脾肾元阳之气，擅用人参、白术、黄芪或合姜、附、桂气血双补、阴阳并调。《景岳全书·杂证谟》云：“五脏之伤，穷极必肾。”其意思是指病初多起于心、肝、脾、肺，日久则累及于肾，又有“脾为中州之官……必五路俱病”之说。五脏之中脾肾最为重要，固《景岳全书·妇人规》曰：“调经之要，贵在补脾胃以资血之源，养肾气以安血之室”。而自然界六淫，人的七情，对脾肾皆可有所损伤，生化之源受伤，则出现月经先后无定期，食欲不振，神疲倦怠等症状，甚至统摄无权出现崩漏淋漓不止等症。因此新安王氏医学重视顾护脾胃与肾气，固本培元是重要特色。王老师常在固本培元的基础方上做加减化裁，扶正祛邪。在临证中常运用补益肾气的药物，如杜仲、续断、桑寄生等补益肾气。

2.3 疏肝调营，尤重情志

女子月经疾病同样与肝有着非常紧密的关系。叶天士在《临证指南医案》中云：“凡女子以肝为先天，肝阴不足，相火上燔莫制，根本先亏也，急养肝肾之阴，不失延久之计。”[11]一方面肝的疏泄功能直接影响气机的调畅，只有气机调畅，才能充分发挥心主血脉而肺助心行血，脾统摄血液和肝藏血、调节血量的作用，从而保证气血的正常运行。所以，肝的疏泄功能正常，肝气条达舒畅，既不抑郁，也不亢奋，则气机畅达，气血调和，气行则血行，则正常的气血运行得以维持。若肝失疏泄导致气机不调，则必定会影响气血的正常运行。新安王氏医家特别重视肝与月经疾患的关系，尤其是有脉弦数之时，常常从清肝调营为法[12]。新安王氏医家对于患者药后情志的调节尤其重视，笔者跟诊于王老师之时每每有患者因工作压力或生活琐事而情志不舒时，王老师除在方中加入一些疏肝解郁的药物外，都会进行言语劝解，以舒心情，以期药物能够发挥更好的功效。在临证中常运用石决明与龟板相配为用，石决明为凉肝清肝之要药，龟板咸寒，滋阴潜阳，滋补肝肾之阴以固冲任，二者相配，清肝之中又有收涩之效，新安王氏医家常用其治疗肝热型崩漏疾患。

3 验案赏析

3.1 王仲奇辨治月经病案

患者杜某，1932年七月初六日，经事超前，数月来色紫黑，将行之际掌跖灼热，头眩胸闷，腰酸肢麻，脉弦。治以调营可也。遣方如下：石决明（煅先煎）20 g，粉丹皮（炒）2.5 g，丹参10 g，茺蔚子（炒）10 g，全当归10 g，杭白芍（炒）10 g，黄芩（酒炒）6 g，白蒺藜15 g，续断（炒）10 g，桑寄生19 g，海桐皮15 g，乌贼骨（炙黄）15 g，红月季花两朵。7剂，每天1剂，分早、中、晚3次服用。二诊：七月十一日，经事已净，热亦获愈，惟营热肝亢。耳鸣目花，腰酸肢麻，带频色黄，胸闷心烦善怒。仍以清肝调营可也。遣方如下：石决明（煅先煎）20 g，生牡蛎（煅先煎），15 g，丹参10 g，茺蔚子（炒）10 g，白芍（炒）10 g，白蒺藜15 g，甘菊花2.5 g，金钗斛10 g，当归身（蒸）10 g，续断（炒）10 g，茯苓15 g，绿萼梅4 g，红月季花两朵。7剂。

按语：本案患者“将行之际掌跖灼热，头眩胸闷，脉弦”为阴虚阳亢之症，王老师以清肝调营论治。肝贮藏血液，肝主疏泄调畅气机，肝体阴而用阳，肝疏泄正常，气机调畅，血运畅达，肝主藏血的功能才可保障；若疏泄失常，则藏血功能随之异常，而致营血不和[13]。方中石决明咸寒清热，质重潜阳，专入肝经，有平肝阳、清肝热之功，为凉肝、镇肝之要药。粉丹皮清热凉血、活血化瘀。炒茺蔚子辛散苦泄，入血分，活血行瘀，行中有补；全当归补血活血；杭白芍柔肝养血，黄芩酒炒取其活血化瘀之效；白蒺藜入肝经，平肝解郁，祛风明目。续断、桑寄生补肝肾强筋骨，海桐皮祛风湿利关节（因患者有腰酸肢麻的症状）；乌贼骨入肝经血分，红月季花活血调经、疏肝解郁。二诊热亦获效，但带频色黄，故在原方基础上加入健脾化湿之药，茯苓健脾化湿，绿萼梅疏肝解郁，醒脾，理气和中；甘菊花退肝火，也可改善女性经前不适。金钗斛取其滋阴清热的功效。

3.2 王乐匋辨治月经病案

钟某，女，成，1991年9月18日初诊。经至如崩，崩止之后，则经事淋漓不绝，夜寐惊悸，舌红少苔，脉弦细。血生于心，而藏统之职司于肝脾，肝脾两伤，无所统摄，以致经事紊乱而呈如漏如崩状，拟归脾意治之。遣方如下：太子参15 g，煅龙齿20 g（先下），煅牡蛎20 g（先下），干地黄18 g，炒蒲黄10 g（包），夜交藤30 g，藕节炭15 g，生白芍10 g，炒茜根6 g，炙甘草6 g，茯神12 g，砂仁4 g（后下），橘络10 g，田三七末6 g（分吞）。7剂，每天1剂，分早、中、晚3次服用。10月2日二诊：经行已住，但食少纳呆。夜寐多梦不酣，尚无心悸荡漾之状，舌质淡而紫气明显，脉濡软。治当调固冲任，参以理脾和胃之剂，以当归补血汤化裁。处方：炒潞党参15 g，茯神12 g，炙黄芪18 g，砂仁4 g（后下），归身8 g，旱莲草15 g，炒白芍10 g，藕节15 g，炙甘草6 g，北五味子6 g，炙乌贼骨12 g，炒谷麦芽各10 g，煅龙牡各20 g（先下），青橘叶10 g。7剂。10月19日三诊：前从当归补血汤扩充，证药相安，但夜寐犹然多梦，脉舌如前，治本原意。遣方如下：潞党参18 g，磁石20 g（先下），黄芪20 g，茯神12 g，归身10 g，砂仁4 g（后下），炒白芍10 g，杜仲10 g，广木香6 g，桑寄生10 g，炙甘草6 g，炒谷芽10 g，炒麦芽10 g，煅龙齿20 g（先下），青橘叶10 g。7剂，每天1剂，分早、中、晚3次服用。

按語：本案为阴虚脾弱之质，经行乳胀而舌有紫气，此为肝气郁结之象，时有大便溏泻，此为脾气虚弱之象，故治以柔肝达木，益心气而健脾。胞脉属心，又通于脑，心的精血可以滋养脑窍，心肾的精血均荟萃于脑，脑的功能发生障碍，则气血也会失去调和，方中潞党参补益气血；煅龙齿、煅牡蛎镇惊安神兼止血；干地黄归心、肝、肾经，滋阴清热，凉血补血；夜交藤、茯神醒脑安神；藕节炭、炒茜根、炒蒲黄取其止血之效；生白芍归肝肾经，养血柔肝；炙甘草益心气之虚而宁心安神；橘络、田三七粉和畅心络即以理气宽胸、活血通络；纵观全方可以看出王乐匋老先生以补心、清脑为主，运用了较多主入心经的药物，二诊即已见效。二诊三诊在原方基础上做了简要加减适当加入了一些补气补血的药物，如炙黄芪，归身等。

3.3 王任之辨治月经病案

郭某，女，21岁，初诊：1981年10月24日，经行紊乱已有年余，汛期常超前而缠绵日多，甚至20 d方净，而经净后3、5 d又复至，少腹右侧疼痛，脉濡弦。以固摄奇经为治。遣方如下：炙柴胡4.5 g，当归炭10 g，茯苓10 g，炒焦白芍6 g，熟地炭15 g，炒怀牛膝炭10 g，炒地榆10 g，炒蒲黄6 g，炒茜根6 g，炒阿胶珠10 g，炙乌贼骨10 g，赤石脂6 g，炒五灵脂10 g。7剂，每天1剂，分早、中、晚3次服用。二诊：10月31日，今日经血已净，劳累后少腹右侧仍痛，脉濡弦。守原方加减。遣方如下：炙柴胡4.5 g，当归炭10 g，茯苓10 g，炒焦白芍6 g，熟地炭15 g，炒怀牛膝炭10 g，炒地榆10 g，炒蒲黄6 g，炒茜根6 g，侧柏叶炭10 g，炙乌贼骨10 g，赤石脂6 g，紫石英10 g，紫河车10 g，炒五灵脂10 g。7剂。三诊：11月7日，证状如前，守上方加减。遣方如下：熟地炭10 g，当归炭10 g，炒焦白芍6 g，紫河车10 g，赤石脂6 g，炒地榆10 g，炒茜根6 g，炙乌贼骨10 g，绵黄芪10 g，肥玉竹10 g，煨川楝子4.5 g，炒五灵脂10 g，大小蓟各12 g。7剂。四诊：11月21日，本月经行七日即净，劳累后右少腹隐痛已微，胃脘难受、头昏思呕亦平，脉濡弦。证药相合，仍守原意。遣方如下：熟地黄12 g，炒怀牛膝10 g，炒当归炭10 g，炒焦白芍6 g，炙柴胡4.5 g，赤石脂6 g，炒地榆10 g，炒茜根6 g，炒蒲黄6 g，炙乌贼骨10 g，制乳香4.5 g，炒五灵脂9 g，陈阿胶10 g（另炖、冲）。7剂。

按语：肝为藏血之脏，性喜条达而主疏泄，体阴而用阳。若七情郁结，肝失条达，或阴血暗耗，或生化之源不足，肝体失养，皆可使肝气横逆。脏腑是奇经气血的源泉，故病在奇经，而治在脏腑。王老师常从肝肾入手以治奇经。此案患者肝气疏泄失常而致经净后3、5 d又复至，方中炙柴胡、当归炭、茯苓、炒焦白芍取逍遥散之意，柴胡疏肝解郁，又有当归、白芍养血柔肝，尤其当归之芳香可以行气，味甘可以缓急止痛，茯苓健脾祛湿，使运化有权，气血有源，已期达到固本培元的目的。熟地炭归肝肾经，补血滋阴，益精填髓。炒怀牛膝炭逐瘀通经，补肝肾强筋骨，引血下行；炒地榆、炒蒲黄、炒茜根取其止血之功效；炒阿胶珠、炙乌贼骨为血肉有情之品，认为介类有情之品质重潜阳，胶类沉伏补下焦，且多用气味秽浊之品为引导，以求同气相求；炒五灵脂、赤石脂取其活血止血止痛之功。二诊在原方基础上减阿胶珠加入侧柏叶炭凉血止血止痛；紫石英、紫河车甘温，温肾助阳，补肾益精，养血益气。三诊在二诊方药的基础上减炙柴胡、茯苓、炒怀牛膝、炒蒲黄、侧柏叶炭、紫石英加绵黄芪补气健脾；肥玉竹养阴润燥；煨川楝子苦寒降泄，能清肝火，泄郁热，行气止痛；大小蓟取其凉血止血之功效。四诊诸证均已减轻，在原方基础上减茯苓、熟地炭加入熟地黄补血滋肝肾之阴，益精填髓；制乳香活血行气，通经止痛。四诊均是在原方基础之上加减，仍守大法，四诊疗效显著，此大法气血兼顾，脾肾并治，立法全面，考量周到细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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